第77章 明朝複更出 (第2/4頁)
“她求見時,求陛下擯退左右。陛下應允了。”
“那時我聽說可能有五郎的訊息,來報訊的,又是胡人女子,我還以為,是當年在正和的那個歌伎……”元雙回憶了片刻,一時怎麼也想不起名字,只能作罷,“論長相,雒茉莉倒是也不大像胡人,個子又小,不要說五郎這樣的性子,無論是誰被這樣的女子無微不至照顧數年,都難以承情。到帝京之後,她是不是再也沒見過五郎?”
馮童的沉默就是答案。自程勉回京,兩人也是初次談及他在金州的往事。元雙忍不住又嘆起了氣:“日後五郎若是知道了她的下落,恐怕要傷心的。”
“我對她動過殺心。她是五郎的救命恩人不假,單憑她去西羌之舉,其心可誅。我原以為陛下無心關照她,但陛下專程吩咐了我。可惜。”
元雙先是臉色一變,聽到馮童的評價後,一愣:“這又是從何說起?”
馮童還是面無表情,冷冷道:“她是痴情人。因情生恨,恨不了五郎,就寄望於五郎對她生憐,進而對他人心懷芥蒂。懷有這般心思之人,無論男女,都是禍害。聖人一言九鼎,我不過一介奴婢,明知有後患卻不能除之,是我的恨事。”
“……費郎去過西羌,告訴過我那裡民風與國朝殊異,比昆連更加艱苦。更何況,女子嫁給不屬意的男子,其中種種痛苦,難以憑恨意補償。”元雙略一猶豫,還是忍不住反駁了一句。
馮童很輕地動了動嘴角,卻看不出任何笑意:“如人飲水。元雙,你和我們都不同了。”
無論旁人如何猜測乃至焦心,蕭曜和程勉一如故我,哪怕有一次當著一群人的面,被姿容無心問出“五郎,你是不是在屋子裡偷偷養了小貓”,兩個人連在當天都沒有收斂之意,鎮定自若地答了個“不是”,便以“要去看看是不是有小貓藏在五郎屋中”為由離席,等到了晚上再出現在眾人眼前時,衣服和頭發又是都重新收拾過了。
這樣的場面一再重演,所有親近他們的人,都能感覺到兩個人越來越“明亮”——不可解的光芒因他們而生發,起先有人會為這樣的氣相而迷惑,最終都無一例外地感到畏懼,繼而情不自禁地避讓。可烈焰不覺其熱,暴雨不覺其渴,散發出光和熱的人無所覺察。
月亮圓了又缺,缺了再圓,三月十五如同帝京每一個美好的春日,天朗氣清,惠風和暢,又因為天子的誕辰而散發出歡慶的喜悅。
蕭曜先去了池真的居所,而後才前往永壽坊,一早上吃了兩頓壽面,到了中午都不餓。趁著天光好,兩個人一起睡了個很短暫的午覺,醒來之後還是沒有出門的打算,賴在屋子裡做些可有可無的閑事打發時間。
從幾天前開始,元雙清晰地覺得這兩個人又變了,她本來已經有一段時間不好意識直視他們,連小孩子都微妙地體會到無時無地環繞在他們身旁的、焦灼而渴望的氣息,可是,又彷彿是一夕之間,那愛欲的光輝消退得無影無蹤。小孩子最是敏銳誠實,一旦不再覺得害怕,又開始自然地與他們親近,看到蕭曜撥弄琵琶,更是壯起膽子,求蕭曜給她們彈曲子。
阿彤比女孩子們年長,少年時的記憶還在,在姿容麗質對蕭曜撒嬌時,他有些猶豫地望向程勉,說:“我好久好久沒聽過五郎彈琵琶了。”
聽說程勉也會,少女們更是坐不住了,圍著程勉問這問那。程勉指向蕭曜:“我都忘了。你們找他去。”
蕭曜從善如流地撥響琴絃,一時間,每個人的神情都隨著走珠般的樂聲起了變化。蕭曜彈完一支簡短的曲子後,麗質躍躍欲試地去摸琵琶腹部的紋樣,姿容則央求:“三郎彈得好!再彈一支吧!”
“阿媛想聽什麼?”
姿容哪裡說得上來,眼巴巴地扭頭去看程勉。程勉一笑,又很快擺出正經神色,說:“樂府諸曲,當推《涼州》第一。”
聞言,蕭曜調弦的動作一慢,樂聲再起,並非程勉點的《涼州》,而是一支樂府曲。聽蕭曜以胡琵琶奏南曲,程勉不由莞爾,蕭曜也看著他笑,手下卻分毫不見懈怠,氣定神閑地彈完了這支情歌。
聽眾裡程勉始終是神態自若,麗質實在太小,滿臉懵懂地歪在程勉身旁,阿彤則不自在地左顧右盼,抿著嘴不知道在想些什麼。只有姿容,雖然一點都沒有聽懂其中的綿長綺思,倒是大大方方地拍手叫好,又跑到蕭曜身旁,問:“這叫《涼州》?真好聽啊。”
蕭曜放下琵琶,耐心地解釋:“這不是《涼州》。是一支五郎故鄉那邊傳來的曲子。他今天過生日,我沒有別的禮物送給他,好在阿媛的面子大,借你的面子送他一支家鄉的曲子,他也不能不收。”
姿容直笑,笑完了問:“這曲子沒有詞,怎麼知道就是五郎故鄉的曲子啊?”
“有詞。”蕭曜含笑望向程勉,“詞裡提到一種樹,五郎的家鄉常見,帝京沒有。所以一定是那一帶的曲子。”
他以手指沾了茶水,在茶幾上寫下兩個字,姿容念出個“烏”字後再不認得,為難地咬住嘴唇,蕭曜又寫了兩句,剛一寫完,姿容立刻唸了出來:“……杏子。哎呀,好酸好酸。”
她笑得一派爛漫,指著之前沒認出來的字,追問:“這個字怎麼念?”
蕭曜說:“讓五郎教你吧。這是南方的樹。”
姿容跑到程勉身旁,拉著他到幾案旁,阿彤和麗質也都湊過來,齊齊望著程勉。程勉掃了一眼已經半幹的字跡,輕聲說:“烏臼。是一種樹,像楓樹,秋天一到,葉子就紅了……帝京確實不常見。金州恐怕也活不了。”
“你看,五郎什麼都知道。”
蕭曜又笑,繼續以指代筆。姿容多認了一個字,得到了莫大的鼓舞,跟著蕭曜的筆畫一字一句往下讀:“……日暮伯勞飛……伯勞我知道!我阿孃教過我一首詩……”
不等別人發問,她先背了起來:“東飛伯勞西飛燕,黃姑織女時相見。誰家女兒對門居,開顏發豔照裡閭……唔,東飛伯勞西飛燕……東飛……呀,我不記得了!”
姿容下意識地以目光向程勉和蕭曜求助,程勉一笑,沒有提醒她,蕭曜從未聽過這首詩,只能用別的話打圓場:“阿媛見過伯勞鳥?”
“沒見過,但我見過燕子,知道勞燕分飛的意思!”一時間,姿容就將記不得詩的事情拋在了腦後,頗自豪地回答蕭曜。
蕭曜頓了頓,輕撫她的頭:“阿媛真是聰明。”
阿彤這時忽然說:“伯勞小小的,可真兇。這樣的鳥,怎麼會被認作貞鳥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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